[ 若是爱情故事 ]

12

前往澳洲的日程其实挺早之前就已经确定好了，可二宫从当事人那里听说到这个消息时却是在临出门前的一个礼拜。

「诶？」一个不留神，手上握着的碗没有接好味噌，滚烫的汤汁浇到了右手的虎口上，火辣辣地生疼，二宫皱起了脸嘶了一声，他刚放下了汤碗和长勺的瞬间旁边的相叶抓起他的手腕，打开了水龙头，流水哗哗地冲在了手背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

水龙头关上，二宫收回了手，拿起搭在料理台上的湿抹布裹在了手背上，虎口上被烫出了一块红印，碰一下都会觉得隐隐地疼。他把手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腕骨边上还有一滴汤汁没被冲干净，他低头含住了腕骨处的一小块皮肤，悻悻点了点头，模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句对不起。可话才刚落下不久，自己又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

二宫拿起碗继续往里盛了大半碗的味噌，添了两小块豆腐和海带，递给了相叶，「这么突然？」

「嘛......企画是挺久之前的了，只是一直没有选好协助拍摄的牧场，所以我也没和你说过。」

「去多久？」二宫又从料理台上方的橱柜里取了两个盘子，盛好了热腾腾的白米饭再浇上一大勺的咖喱，端出来时那边相叶已经收拾好了小矮桌，汤碗边上的筷子放得歪歪扭扭，打开电视正好赶上月九的大结局。

「唔大概两个礼拜吧，说是要连续做3期SP。」

「啊这样......」他把寻着香味摆着尾巴蹭了过来的なつ从他的位置上挪到了旁边，盘腿坐了下来，「挺久的呢。」

「嗯，所以前段时间一下子录了好几集团番，」说着相叶很不好意思地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因为我的工作把大家的日程都挤得那么忙。」

「没事啊，」二宫耸耸肩示意不要紧，「反正我们之后还能清闲几天不是。」

前肢趴在二宫腿上的なつ可怜兮兮耷拉着双耳看着他的主人用勺子扒拉着米饭吃着热乎乎的咖喱，他仰起头舔了舔主人的脸想要引起注意，最后闹腾得不行，二宫只好放下勺子挠了挠他的后颈，「好啦好啦我知道啦。」站了起来走向储物柜，弯着腰从里面找出了半包还没吃完的饼干，「刚刚不是已经吃过饭了嘛......」虽然这么说着还是往两只柴犬的食盆里装满了饭后零嘴，饼干堆成了小山。原本窝在角落里看月九的はる不知何时也悄悄凑了过去，用脑门拱了拱なつ的屁股叫他让出一个空位。

好不容易安顿好两只柴犬，二宫回到小矮桌旁坐了下来，「澳洲那边现在是春天了吧？」

「嗯，我们要去的那个牧场旁边的山上听说引进了不少樱花呢。」

「唔......」二宫端起了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味噌，埋着头，汤碗挡着半张脸，他点点头，心不在焉地表示着惊讶。

电视里的月九播完了紧接着是下一档节目，相叶在旁边的杂志堆上翻了翻又在小矮桌下的游戏光盘里找了找，然后想起还有一处可能的地方，最后果然是在なつ的肚皮下摸出了遥控器。

隔壁的地方台正在播晚间新闻，请来的政治家摆出几张折线图对国民经济和消费税什么的很遥远的话题侃侃而谈，坐在对面的主播翻了好几下手里的稿子，硬是发表了几句评论。音量不大，但相叶丝毫没有把声音调大的打算，反正也听不懂。他也握起了汤碗，用筷子挑了挑，夹起一小块豆腐嚼进嘴里。双手端起碗凑近嘴边把剩下的汤汁一口饮尽，他转了转眼珠子看了看身边的二宫，随即垂下了眼，「我会带上维生素和口罩的。」

二宫不作声，过了一阵子，只是点点头。

饭后零嘴被消灭清光，なつ吃了一个满腹，倒头就靠在相叶身边睡了过去，はる也枕在なつ的背上百无聊赖地抓弄着他的尾巴。

比起一般人类，相葉さん大概更受动物的欢迎。曾经在某个访谈节目上二宫这么调侃过相叶，坐在旁边的主持人被逗笑了，「这不是赞美喔，」二宫又笑着补充说，「我猜那家伙现在有在看电视吧，」镜头很配合地拉近了距离，他转头朝着摄影机重申了一句，「相葉さん你别误会，这可不是什么赞美喔。」这确实不是什么赞美，再说了被调侃的相叶实际也并没有多么受动物欢迎，毕竟在那么多年的番组上依然逗不好小狗，或者被袋鼠追着打。可那丝毫不气馁的异常高涨的热忱或许是这个人身体里的天赋异禀。很久之前的那一天电视台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二宫早早换好衣服躺在沙发上半靠着扶手，他从旁边茶几上的杂物堆里搜出了一本不知道是谁带来的漫画，随意地翻看着，无聊地等着经纪人来接他们收工下班。不一会儿相叶拉开更衣室的门裸着上身也走了出来，二宫抬头看了他一眼便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视线。

「那是什么？」

「什么？」相叶下意识反问了一句，发现二宫的目光是在自己身上，T恤穿上一半又把手臂从袖子里抽了出来，他一手拎着脱下来的衣服低着头在身上找了找才明白过来二宫指的是他胳膊上积血的瘀伤。

「啊你是说这个吗？」相叶侧着身扒了扒伤痕，「这个啊是上次去看ハッチちゃん的时候，ハッチちゃん你还记得吗，那个很多肌肉的袋鼠，就是上次被他打了一拳，这么跳着过来，然后噗——然后啪——」绘声绘色地用手脚比划着，词汇库不足甚至用上拟声词来补，他再一次撑起胳膊指了指上面那一块不比他的胎记浅色的瘀伤，不知为什么得瑟了起来，他挑起一遍的眉毛，「这是勋章诶，我觉得ハッチちゃん大概是喜欢我的吧。」

「......也只有你自己有这么宽的心。」二宫膝盖跪在沙发上探过上半身，伸手就往对方的胳膊上用力一戳。

「呜哇！你干嘛！还在痛的好吗！」相叶惊慌失措地捂着瘀伤往后一躲，心有余悸地看着二宫绕开了沙发，他躲到茶几的另一边在还没收拾好的便利店袋子里翻出了半包薯片，拿在手里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这难道不就是喜欢吗？かず你不也经常吐槽我吗？」

......你的逻辑是被吃掉了吗。这次反倒是二宫被这种听起来很正确的谬论堵得一个字也反驳不了，他闷声不吭又躺回到沙发上，从屁股底下摸出了刚刚的那本漫画，慢吞吞地挡住了脸。

然而比起ハッチちゃん到底喜不喜欢相叶，二宫更在意的是他到底能不能不再受伤。明明是老少咸宜的节目，对于二宫而言，担心比娱乐要来得多。电视机里的相叶兴奋地说起自己在野外和一只站起来跟成年人一般高的老虎小男孩共度了一个晚上的经历，他越是风淡云清，电视机外的二宫越是笑不出来。他手里握着手机，打开了应用程序，点开了最顶端的对话框，打下几个字又删除，删删减减，最后还是摁下了发送。

「平安回来就好。」

对方可能在工作，过了很久很久，另一边的人才有反应。

「？？？」

「かず在说什么？」

几秒钟之后，对方又发来了一句话。

「かず是在看什么吗？」

二宫没有再回复了，直到晚上，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那人没头没脑地说着，「ただいま。」

然后，仿佛是为了兑现自己说出口的话，门口响起钥匙声，相叶一边推开门一边摘下耳机，嘴里说着好饿啊かず今晚吃什么啊，在玄关蹬掉了鞋子走进屋里来。

所以在那个访谈节目快要结束的时候，主持人问道如果可能的话想要变成团里的谁，二宫笑着说出相葉さん时根本没花多少迟疑。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变成那个身体内似乎永远有充沛热情的人，他想和他分担所有危险，分享一切好奇心，他想知道他的想法，他大脑里的异想天开，他眼里的花花草草，他听到的风声与鸟鸣，他比划出来的天马行空，他到底是一个怎样奇迹的人。如果可能的话，那该多好。

说不担心完完全全是假话，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连谎言也很难说出口了。

出发的时候是那天夜晚，相叶从电视台回到家已经是城市刚要入眠的时分了，随便往行李箱里扔了几件衣服，又要往电视台赶。

身后被窝里的人早早就睡下了，但似乎是被窸窸窣窣的声响打扰了睡梦，卷着被子翻了一个身，黏乎乎的鼻音嘤咛了一声，「......相葉さん？」

「抱歉吵醒你了吗？」相叶轻轻地问着，放下手里的洗漱用品，静悄悄地走了过去，蹲在了床边。 

「你刚回来？」把自己包裹成惠方卷的二宫在被子下面动了动，好不容易找到出口探出手来用力地抓了抓眼睛，可还是睁不开眼。

「嗯。」

「你现在就去机场吗？」

「不，我先去一趟电视台。」

看着二宫将醒未醒的模样，脸上皱巴巴的，头发也乱糟糟地盖住了半张脸，相叶无声地笑了起来，他用手指为二宫挑开了怎么也摸不着的黏在了眼皮上的前发，「继续睡吧还很早呢。」

二宫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挣扎着坐了起来，可惜身体还没睡醒，手臂一软又把自己摔了回去，手肘直直撞到了床褥上，疼得他弯成了虾的姿势，整张脸埋进了枕头里。

「......你小心点好吗。」相叶失笑地叹了一口气，本想着既然二宫醒来了就和他叮嘱一下这几天的事情，「新买了一大包咖哩粉就在橱柜里面，别老说没时间，咖喱粉倒进水里煮一煮就是了，冰箱里有牛奶和鸡蛋，早上出门前还是吃些东西吧，还有啊已经给はる预约好医生了，时间是......」但是二宫早已就着刚刚摔下来的姿势再次睡了过去，被枕头蒙着的鼻子甚至打起了呼噜，相叶又轻叹了一声，无奈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为二宫摆正颈脖，「......算了，反正日历上也有写。」

捣腾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摸黑着把行李收拾好。相叶回头看着床上的人，原本时间相当着急，理应就这么不打招呼径直离开也不是什么失礼的事情，而且也不是没有过因为工作而无法见面的时间，可仔细想想接下来半个月的分别，莫名其妙地，他就是移不开步。他把行李放在一旁，走到床边蹲了下来，不自主地伸出了手，拇指拭擦着对方微凉的下唇。

可能是初秋凉月的错觉，也可能是夜半未眠的缘故，最后的亲吻，轻轻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了那人的下巴痣上。

在相叶离开了很久之后，又或者还没多久，窗帘外的光依旧隐隐约约，はる和なつ仍是睡得香甜，二宫缓慢睁开了眼，手捂着下颌，翻过身把自己拼命往被窝里埋。

抵埠时是当地的中午，相叶揉着酸疼的后颈走出机舱，南半球的阳光像是釀了大半个寒冬的青梅酒，熏得人昏昏欲睡。相叶从口袋里找出了手机，打开，打着哈欠检查着电邮与信息，大洋那边的经纪人群发了两份日程与外景拍摄的安排，共演的大前辈问候路途顺利，事务所里的小孩子嚷着要再去打丛林战，建了一个群，还把他邀请了进去。手指在屏幕上往下滑，里面还偷偷地藏了一条来自二宫的信息。

「机场的便利店应该有口罩卖。」

相叶的思维停顿了好几秒，想了想，啊糟糕，真的忘记带口罩了。

看了看时间，大概是他还在成田的时候，但是那时担心自己会忘记关手机就想着趁着还记得的时候关掉，一不小心，顾此失彼地错过了提醒。

相叶苦恼地挠了挠头，回复了一句，「我果然是忘了带啊。」再加上新买的品味独特的贴纸。

没过多久，上一条信息就被标上了既読的字样。

对方也是迅速发来笨蛋二字。

可以很轻易地想像出那人无可奈何又对他毫无办法的表情，相叶端着手机对着屏幕笑出了声。

「我会注意安全的。」

「放心。」

新发送的两条瞬间就显示了既読的标记。

不短的时间间隔之后，对话框另一端的人终于发来了简简单单的一句。

「う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