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是爱情故事 ]

小孩子的无聊日常

04 其实应该是04上篇才对

相叶第一次换牙的时候是在那年夏天的尾巴，夏虫与蝉鸣从六月的拂晓一直叫到八月的深宵，通透日光填满枝叶之间的所有罅隙，仲夏时分总是这么热热闹闹。

上排门牙露着一个小窟窿，说话喝水吃东西的时候嘴巴里都凉飕飕的。美千代妈妈总是嘲笑着喊他作小老头子，坐在和子妈妈腿上的二宫听了，扭着屁股转身埋在妈妈的怀里，乐得呵呵笑个不停，肩膀止不住地一颤一颤。

相叶羞得整张脸红了个透，本来还坐在餐桌旁喝着牛奶的他从木椅子上蹭了下来，连嘴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唇上顶着一圈白花花的印子跑了过去挠了挠二宫的小脚板，「不准笑！你明年也这样！」

「诶？」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二宫终于露出眼睛来，趴在妈妈的怀里扭过脖子，怔怔地看着缺了一颗门牙上唇边还有一圈白的相叶好一阵子，忽然抓紧妈妈的衣服，把头又埋了回去，语气里带上了可怜的哭腔，闷闷地传了出来，「妈妈，我不要跟他一个样。」

这时美千代妈妈从厨房追了出来，揪起了相叶，「小老头子，你屁股就不能乖乖坐椅子上喝完一杯牛奶吗。」说完便提溜起他的耳朵，把他抓回到餐厅去了。

一杯牛奶能喝出半个小时的相叶最后被两家的大人们赶到后院去了，他偷偷摸摸溜回厨房，踮着脚扒着冰箱门，爽朗的冷气在打开的一瞬扑到他脸上，让他禁不住小小声地欢呼了一下。二宫也蹑手蹑脚地跟了过来，从相叶背后搂着他的腰想把自己撑了起来，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也探头探脑地往冰箱里凑。

「呜哇——西瓜西瓜！」二宫睁圆了眼睛，靠在相叶的肩头上唱起歌来，「やっほー！能吃吗能吃吗！」

相叶把放在中间一层的一个大圆盘拿了出来，上面是好几块已经切好了的西瓜，并覆盖了一层保鲜膜。他把那盘西瓜放在了一旁的地板上，原本趴在他背上的二宫立即离开了他的身体，眼神粘着那看起来红得鲜甜的西瓜，几乎要围着盘子跳起舞来。

相叶又拎了两瓶果汁，夹在一只手的胳膊下，另一只手抱着一大盒新口味的小熊饼干，他双手都很忙，只好转过身用脚后跟往后一踢，把冰箱门踢上了，他一边轻声地指挥着二宫，「かず拿西瓜。」一边躲在门后探出脑袋偷偷往客厅方向瞄了几眼，见大人们都没有发现他们俩，赶紧撒腿大步逃。

二宫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发生着什么，他蹲在那盘西瓜旁边将保鲜膜掀起了一角，两个指头从里面捏起了一角拇指大小的不知从哪块西瓜掉下的果瓤。他听见相叶喊他的声音，抬起头一看，发现相叶已经抱着一堆零食踮着脚往外溜了，想要赶忙叫住他，「まさき！」嘴里塞着果肉，鼓着腮帮，声音含糊不清的，他也急急忙忙把手指舔干净，然后把保鲜膜盖好，捧起盘子举到头顶上，光着脚丫子啪嗒啪嗒地跟着相叶。

夏季的热浪把檐下的风铃吹得叮当响，早晨的太阳还不太高，只是那逐渐攀升的温度颇有把盛夏的叶都烤出汗水的气势。两个小孩子穿着不合脚的室外拖鞋在后院里又疯跑了一圈，二宫家带来的はる也在俩小孩屁股后面傻兮兮地跟着跑。空气中有谁建了一座海市蜃楼，光与影像极了大洋中央漫延的海浪。两个小男孩终于把过剩的经历消耗得差不多了，骇人的阳光把眼皮晒得发烫，他们赶紧跑到廊下，把拖鞋随便一蹭，躲进了过廊的阴影里。

相叶盘着腿，捧起一块西瓜，塞进嘴里哗啦地咬了一大口，吧唧吧唧地嚼了起来，忽然觉得旁边的人在盯着他看，转过头正好抓了一个现行。

二宫坐在过廊边上，悬着的小腿晃了晃，他也捧着一小块西瓜，凉丝丝的，鲜红的瓤肉是夏天里头最甜美的食物，三角形的尖端缺了一角，他含着一块果肉慢慢地动着腮帮，扭着脖子正看着相叶。

「你看什么？」在相叶掉牙的这几天里，二宫总喜欢瞅着他的脸，无论是他在说话还是在吃东西，甚至连在去幼儿园的路上，各自牵着妈妈的手的两个小孩子走在中间，每当相叶一说话二宫便立即转过头盯着他的脸，更过分地想要动上手摸他的嘴巴。相叶被盯得难受，脑袋往旁边一侧，躲开了他的手。相叶知道他在看什么他想摸什么，只能默默地闭上嘴抿着唇，逃到美千代妈妈的另一边去了，虽然最后还是免不了被对方追着跑进了幼儿园。

「你叫叫我的名字啊。」

相叶拗不过他，末了只好老不情愿地开口，「かす。」

「再一遍。」

「......かす。」

二宫像是被戳到哪个隐形的开关似的，捧着块西瓜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嘴里还含着一口果肉来不及吞下。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二宫这个坏蛋一直想取笑他说话漏风，每次一说话就盯着他门牙上的窟窿看，抿着嘴抖着嘴角，一脸憋笑的可恶模样。相叶赌气地别过脸，干脆不理那个笑个不停的人，只是埋头大口大口地吃西瓜。

二宫挪了挪屁股，几乎贴着相叶的身边，他用手肘戳了戳对方，「まさき生气了吗？」见对方一点反应都不给他，这次他更是把脸都凑上去了，如果不是手里还捧着大半块西瓜，大概他是会直接上手把对方的头掰回来。「别生气好吗，」相叶往旁边躲一分，他就凑近一寸，「好吗，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啊。」小脑袋瓜里突然点着了一只灯泡，灵机一动，他把手里吃剩的半块瓜果举到相叶的嘴边，「我给你西瓜好了。」

那块被咬了一个角的西瓜就戳着相叶的嘴角，他忽然一转头，就着二宫的手咬了一大口，心里想着，这明明是我家的西瓜。

见他没有在生气了，二宫根本安分不下来，又捣蛋地乱提要求，「那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好吗？」笑嘻嘻地，又很期待地看着他。

相叶才不会再上当，字正腔圆地叫了他的姓氏。

「我不要，」二宫不肯放过他，「这不算数，我不要你叫我にのみや。」

被逼到靠在旁边柱子的相叶完全自我放弃了，他舔了舔门牙上排的空位，舌尖满满是方才那块清甜到不行的西瓜的味道，他心想下次掉牙的时候绝对不能再让这个家伙发现了。然后他张了张嘴，趁着头顶上方的风铃被忽尔而来的滚烫的夏风摇得叮铃作响时，小小声小小声地说了一句，「かず。」终于好不容易把浊音给纠正了。

二宫这次没有再逗他了，他把西瓜皮放回盘子里，捂着嘴偷偷地笑着弯了眉，像足一只在不那么热的夏日午后在凉爽的过廊上懒洋洋地舔着自己的前爪的猫。料不想还是被相叶发现了，「你还笑，我以后都不叫你名字了。」

他摇摇头，「我没笑你。」正午的太阳攀上了枝头，空气慢火烹调着斑驳的日光与草腥的叶芽，而檐下的玻璃风铃又背着手朝着烈阳吟了一支葱色的风物诗。他说，「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