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是爱情故事 ]

人生半分 家族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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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非理性时空概论

里面提及的日期是实际年龄


01

相葉さんへ

拝啓。

这里的冬天总是来得迫不及待,分明前几天眼见着枫叶慢慢变红,可没多久就落了个清光。秋天像是根本没有到来过一样,仰着头看到的天空那一角跟四季的小镇一样荒凉。下午四五点不到,太阳便早早落了山,水红色的黄昏挂在光秃秃的山头,就在低头与抬头的瞬间又被夜晚吞下了肚。那么短那么短的白昼,怎么想都总有一种悲凉的味道,但是说不出原因地,我很喜欢这里黑夜来临之前还有黎明将破之际的时侯,你说那是月光还是日出的光呢?朦朦胧胧隐隐约约,迷糊得就像知床半岛上永远睡不醒的白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很安心不是么。

相葉さん你知道吗,前几天下了初雪,一场很大很大的雪,有这么大。你还记得我们刚上中学那一年的冬季吗,那一个冬天也下了一场很大的雪,你记得吗,長瀬主播说札幌的交通瘫痪了几乎一整个礼拜的那一次。那天放学之后我们没有回家,而是偷偷摸摸爬进了入野老奶奶家的小院子里在那棵不落叶也不开花的大树下堆了一个很丑的雪人,最后被出来找我们的父母揪着耳朵拎了回家,可明明入野老奶奶见到我们很开心呀。

自从前几天的那场初雪,我们这个小镇就早早入冬了。白雪堆在石阶两旁,裹着大半个冬天的水雾,藏着暮秋最后的枯叶,穿上厚厚的鞋子踩上去,咔嗞咔嗞,我想起了札幌交通瘫痪了的那一年冬天,我们总是把入野老奶奶家的小院子踩出坑坑洼洼的脚印。

 

 

路不宽,也不直,但幸运的是小道上没什么岔路,魑魅魍魉的冬夜里摸索着也是能走出白皑皑的迷宫。路旁有一块很小的木头招牌,上面覆盖着一层不薄的积雪,旁边树木的枯枝似乎承受不了多少重量,抓着雪霜的枝头往下一抖,积雪又厚了几分。二宫和也走了过去,戴着防寒手套的手往招牌上抹了抹,扫下了不少雪,招牌上的名字好不容易才露出眼睛来,他把招牌往边上挪了一下,双手又揣进了外套口袋,转身走上了石阶。靴子在每一阶的积雪上踩出了纹路,埋在最底层的落叶仿佛冻上了一个冬季,发出了脆生生的声音,咔嗞,咔嗞。

不长的石阶尽头是一幢小木屋,门口也挂着相似的招牌,同样落了满身的雪,上方的屋檐前有一盏古旧的油灯,雾蒙蒙的玻璃罩里面烛火被渐起的晚风吹得摇摇曳曳。推开门,暖烘烘的温度迎面而来,被一路上的雪雾与风霜冻僵了的脸这才逐渐地找回知觉来。

似乎听见了声响,坐在柜台后的男人打着哈欠转过头来看向门口,「欢迎光......」揉着眼看清了风尘仆仆的来人,他扫兴地咂了一下舌,「什么嘛......」揉着刚刚睡姿不当而酸疼的后颈站了起来,魁梧的身材几乎要碰着屋顶垂下来的吊灯,「来得正好,接下来就拜托你咯。」说着弯着腰钻进了里间的休息室。

二宫在门边踏了几步,把靴子上残留的雪片抖了下来,他摘下手套也跟着走进了休息室,「什么嘛大叔,」他学着男人先前的话,「刚才看见我不是很不情愿吗。」

被称作大叔的男人挥挥手表示别介意,他把衣帽架上的外套羽绒服围巾帽子统统裹在了身上,厚实的帽檐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大手掌拍了拍二宫的肩膀,「小子你也早点收工吧,今晚可是有直播喔。」说完双手一前一后做了一个挥动球棒的动作。

「......我说大叔您下次能稍微轻一点吗。」二宫皱着眉头,外套脱了一半,一边的胳膊还在袖子里,哭笑不得地揉着另一边乏力的肩膀。

大叔嘿嘿地笑了两声转身便往外走去,可是原本就壮硕的身体又穿了好几层衣服,不出意料地就被门框卡住了出路,「什么时侯一定要装修一下啊......」一边嘟哝着一边侧着身体走。

二宫拿起深色的半身围裙,躲在大叔身后低头偷偷笑着走出了休息室。不仅仅是休息室的门,整个木屋子都小小的,小得装不下多少桌椅,屋顶太低,高一点的人站直了就会很容易撞到经常发生故障的吊灯,圆桌太小,捧着咖啡杯的恋人只能紧紧挨在一起分一块奶油蛋糕,过道也太窄,陌生的游人也不得不说着诸如不好意思谢谢这一类的客气招呼。嚷着要给休息室装一个大门要扩大店面再买几把那种很富贵的桌椅要再搭一个二层要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是二宫来这里整整一年也不见大叔真的动手做些什么,每天泡泡咖啡做做蛋糕,最勤奋也只是把门前的积雪铲一铲,然后就不管不顾地坐在柜台后面仰着头睡过去,等着二宫山长水远地来交班。也不知道这样的大叔到底是因为被北国无休止供应的暖气烘得太懒散,抑或是根本就不舍得改变这里的任何一块木头。

所以拖拖拉拉到最后,木屋子依旧很小,屋顶依旧很矮,过道依旧很窄,甜品没多大特色,咖啡里牛奶和糖的比例怎么都不太对,但幸得那些从大城市来的客人的偶尔光顾,生意不兴隆但也算是能够维持日常的开支与水电。

门被打开又被关上,外头的雪花趁机悄悄地溜了进来,轻飘飘地落在门边四季常青的小盆栽上,一个不留神滲进了泥土一溜烟地消失不见了。二宫反手把半身围裙的带子绑好后卷起了衬衫的衣袖,他从围裙边上的口袋里掏出便签和笔,说着欢迎光临迎了上去。

初冬的夜晚来得特别早,吊灯的光快要撑不起屋里的幽暗。二宫打开了壁灯,又往墙边上那装饰功能远大于取暖的壁炉里添了好几根木柴,从最边上的窗户望出去,远方的暑寒别岳已然融进了沉寂的暮色,只有封顶的白雪隐隐约约似未熟透的月光。

柜台前坐了两位很好看的女孩子,时髦的大衣脱了下来,折得整整齐齐搭在了一旁的位置上,衣领上毛绒绒的,分不清是室外带进来的雪还是时下流行的少女饰品。女孩们在草莓奶油和黑森林之间犹豫了很久,手写的菜单往后翻一页,看见深秋限定的栗子口味又再次甜蜜地痛苦起来,虽然所谓秋季连个影儿都没见着过。

「ね、店員さん。」其中一位女孩子搭话道,「现在是不能上山了吗?」

「这个啊......」手上还忙着咖啡豆的处理,二宫抬起头来望向女孩子示意的暑寒别岳的方向,「最近又开始下雪了,上山的路早就封锁了吧,缆车什么的好像也停运了。」

听了,女孩们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难得来北海道一次......」

二宫笑笑,热水在咖啡粉末的浓郁香味里烫出了漩涡,白花花的蒸汽与水雾里满满全是暖洋洋的味道,「你们是从东京来的吗?」

「嗯,来旅游的。」

「店員さん你去过东京吗?」

二宫端出了两杯煮得刚刚好的斋咖,小匙羹轻巧地摆在瓷杯旁,他摇摇头,「想去。」

就这么一来一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小镇只有隆冬的四季,东京总是下着不畅快的雪,暑寒别岳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缆车,劳碌的大城市里比传说更要稀罕的时间,每日只有三趟或者两趟的电车,明明可以徒步的距离里却有三个无谓的巴士站。

「店員さん为什么想去东京呢?」

二宫又沏了新鲜的咖啡,小心翼翼倒进小壶,为柜台前的女孩们续杯。白雾被热腾腾的咖啡烫得往上涌,慢吞吞地消散在半空,像极了北国永恒的冬季,来得热烈却离开得不动声息。他仔细地想了想,为什么呢,无果,只好作罢地笑笑,耸耸肩。

「店員さん啊......」女孩子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调笑地看着二宫,「那里是有你想见的人吧。」

或许有,也或许没有。二宫没有点头,也没有否定,他从抽屉里取出两本大叔自制的小册子,翻到一页画得很糟糕的地图,递给了女孩们,并细心叮嘱小镇虽然很小但到处是雪还是请千万要小心别迷路了,地图后一页还贴心地附上了役所的紧急电话附近的家庭旅馆和最近的电车站。女孩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去,兴致勃勃地研究起比例尺很差劲的地图。二宫留下一句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叫我,说着便拿起便签离开柜台为其他客人下单去了。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想去东京,二宫心想。先花一个白昼的时间去函馆,然后搭渡轮,再用上一个夜晚从青森走东北道高速下行,幸运的话可能会在疲惫的路途上看到像东京一样遥不可及的日出。这些是二宫在旅行杂志的宣传单上看来的,而那张宣传单说的是陆路太奔波现在千岁机场又开通了新航线什么什么的。对于二宫而言,东京与大阪横滨札幌其他大城市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在杂志上看到东京的信息时,在商品背面的制造贩卖元看到东京的字样,在电视里看到东京的新闻,在听见远道而来的客人用字正腔圆的口音问他有没有去过东京时,不由自主地,总会生出简单如「东京啊......」的感慨。明明没有去过东京,明明与东京最大的交集也只是只言片语的媒体新闻,可内心柔软的地方却因为一个人而藏了一座城。

 

 

抱歉呢一直在自顾自地说着我这边的事情。那么东京呢?冬天里的东京是什么样子的呢?一定也会下雪的吧,东京的女孩子是不是都打扮得很时髦,是不是即便下着雪路上的人还是会走得很快,街道上的灯饰是不是每个晚上都像平安夜时候的那样好看。

那么你呢。

东京的你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二宫稍微收拾了一下柜台,为早班的大叔准备好明天要用的咖啡豆,摘下半身围裙走进休息室。换好衣服再裹上围巾,啪嗒一声关上所有的灯,搓着手,小小地深呼吸了一下,戴上了外套的帽子便走出门去。夜晚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又悄悄落下,鹅毛似的大片雪花把门口油灯的光遮掩得忽明忽暗。二宫关好木屋的门,把招牌翻了过去,沿着来时的路在昏黄的灯光下小心地走下石阶。

从这里到电车站大约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不远但也不算近,尤其是在大雪滂沱的路上更显得艰难。二宫一脚深一脚浅地踏着积雪走进了那似乎永远只有他一个人的电车站,黄昏来时没有一个同行的人,夜晚回程的路上也不见任何路人,如果不是那趟往返的电车每日风雨无阻,二宫几乎要怀疑起这个电车站到底是不是确凿存在的空间。

他坐在离候车室门口最近的长板凳边上,外头是深海一般的夜晚,门檐下有一盏钨丝灯,快要燃尽的灯丝挣扎着一闪一灭,在冰天雪地里像是一只被绞死在珊瑚礁里走投无路的水母。

他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背包,借着模糊不清的灯光从里面找出了一份薄薄的东西,手指轻轻地整理了一下被折皱了的边角,封面上不工整的字迹写着『相葉雅紀様』几个汉字。

是一封信。

他翻开手机看看,猜测距离夜晚唯一一趟也是最后一趟电车应该还有一些时间,便收拾好东西拿着那封只有名字的信,离开了候车室走向后面不远的一间很小很小的邮局,

邮局依旧锁着门,里面漆黑一片,不知是错过了工作时间抑或是已经没人管理。那位头发花白的邮差好久没出现了,听附近的人说是某一次担心门前的通道被雪埋得太深拿着工具准备去扫雪时在结了冰的阶梯上摔了一跤,反倒是自己先闪了腰。小镇的居民在担心之余也只好去远一点的国道边上的邮政银行了。

所以今天还是很遗憾地买不着邮票。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二宫心想——

门前的红色信箱像是戴了一顶毛茸茸的针线帽似的,落了满头的白雪。二宫走了过去,拿起手中的信,顺着那细小的入口投了进去,小小的空间发出空荡荡的声响。

——反正也已经不会再期待任何回信了。

 

 

话说回来,在我刚来咖啡馆打工的那一年,巴士站附近来了两只小猫,我给他们取了名字,一只叫做三郎,一只叫做四郎。对,就是那个三郎和四郎。你还记得吧,高中一年级的暑假我们在巴士站附近的街口公园偷偷藏了四只小奶猫,可是你知道吗,在你离开之后不久,三郎也走了,我拿着他最喜欢的罐头在那边的栅栏下哄了很久还是找不见他。那时候不是说三郎和你最亲近么,我在想啊你说三郎是不是太想念你了呢?你说他会不会跋山涉水去找你呢?在那之后四郎被隔壁的拉面屋抱养了,现在还成为了闻名整条商业街的看板猫呢。所以我擅自给那两只小猫取了自私的名字。上个月又有一只新来的小猫,看起来很小很小的可怜模样,眼睛眯眯的,走路也不太稳。数了一下,我应该叫他五郎。本来还担心着他和其他的猫会相处不好,毕竟体型太小,可能会受到欺负。但是呢昨晚去喂食的时候二郎居然在给他清洁,小五郎眯着眼睛享受的模样让我觉得能在这里活下来实在是太好了。

这几年小镇的人逐渐地离开了,小学已经废校了,留下操场角落的那一桩孤零零的金次郎,没有人把他一起带走。听闻我们的中学今年是最后一届了,大家都想去札幌念书,也没多少人愿意留下来了。国道边上开了一家商场,有车的人都往那里去,商业街变得越来越萧条,大概四郎会感到很寂寞吧。

入野老奶奶的儿子最近也没怎么回来探望老人了,不过听说她儿子在横滨找到很好的工作,入野老奶奶每次说起来都会露出很欣慰的表情。

多好。

一直挂念的人有一个很好的生活的话,自己也一定会很安心的吧。

相葉さん,你在东京过得好吗?新生活适应吗?有认识新的朋友吗?

如果,你能收到这封信,请告诉我好吗?

 

 

第一节车厢顺数第四排,从中学开始起二宫就一直坐在这个位置,而过道另一边的双人座位上原本是一位好朋友。

唯一一条线路上的老式电车吐出看不见的圈圈白雾,悠悠晃晃地攀山越岭穿过荒废的隧道驶过空旷的平川,哐啷哐啷,哐啷哐啷。那时的陈旧车厢里还算得上热闹,他们隔着过道聊着天,说说英文先生的发际线又高了几厘,隔壁班最受欢迎的女孩子转学了,修学旅行是去富良野还是函馆。在他们上车之后的第二个站,隔壁班那个把中学制服穿得整整齐齐的叫做樱井的优等生便会从前面的门走上来,和他们点点头算作打招呼后,在第一排左边的位置坐下,然后拿出教科书戴上耳机开始练习英文会话。再往后四个站还是五个站,会有两个在役所工作的公务员上车,跟在后面跑过来的是同班的大野,每次都是争分夺秒地赶车,车门刚好贴着他的后背关上了,他在开始启动的车厢内差点没站稳,气喘吁吁地一手撑着椅背上的栏杆一手向前面两个人挥了挥,书包往后一排的位置上一扔,便又趴了下来继续补眠。

那条轨道原来有那么长那么长,平平凡凡地在家与中学之间来来回回,跑过了青春最好的那些年。之后,之后樱井去了札幌念大学,临走的那天把那本满满笔记的英文书当作纪念留给了二宫,虽然被嫌弃了好长一段时间,同班的大野去了关东读专门学校,开始几个月偶尔会交换电邮,随后渐渐断了联系,同一趟电车上的公务员搬去了国道旁稍微繁华一些的住宅区,而那位坐在过道另一边的好朋友,也是离开了。所以几年以后的深夜,孤单的车厢内只剩下二宫坐在第四排右边的位置上,他用手指抹去了车窗玻璃上薄薄的水雾,轨道两旁的路灯一盏一盏地往后倒退,像极了妄想横断银河的小星球,擦破了星体外的大气层,眨眼瞬间拖出上万光年的流光。

外面的暑寒别岳越走越远,成了宇宙之中的漂荡星尘。

 

下车时雪已经停了,安安静静地砌了一个白色的夜晚。二宫在雪地上踩出了深深浅浅的脚印,他拢了拢外套,又把帽子戴了起来,慢吞吞地走出了站台。电车站旁边就是巴士站,他哆哆嗦嗦在站牌边上站了一阵子想了想,估计路面结冰晚上的巴士大概都早早停运了,考虑了一下,便迈开步伐徒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那个搬不走的街口公园就在不远的前方。他在枯枝编织成的栅栏下等了一会儿,有一只熟悉的小猫探出头来,朝他兴喜地喵呜了一声。

二宫认真数了数他身上的斑纹,是四郎,没过多久后面又跟出来一二三四只猫,紧紧拥成一团互相取暖。二宫在背包里找出咖啡馆剩下的牛角包,从保鲜袋里拿了出来,用指头捏出一小块一小块。

那只傻兮兮的三郎蹭了过来,仔仔细细地舔着他的指尖,仿佛有什么香甜的味道留在了上头。二宫笑了起来,他一手抱膝蹲在栅栏下,一手轻柔地挠着三郎的下巴。

小猫舒舒服服地眯起了眼,又往二宫身上凑近。

他想起前代的三郎也是这么粘人,总是爱用一双前肢扒着来喂食的人的裤脚,仰着脑袋,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模样死活叫人把他抱起来,一点儿都没有流浪猫的自觉。

现在的他在哪里呢,在经历着一场怎样的探险呢,有走到东京吗,有遇到给他喂食的人吗。

 

 

相葉さんへ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这封信,我更不知道这封信将来会去到哪里。

可是,如果这么小的可能性能够实现,如果真的有未来的那一天。

那么,读着这封信的你,未来的你,还好吗?

 

和也より

平成十四年十月二十八日 


TBC

很慢 很无聊 未必有后续

恋の始ま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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