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是爱情故事 ]

*慎 言情走向

14.

这段时期失踪的小孩都被找到了，包括前几天找到的那位也被安全地送回家中。只是这些小孩大多都出现记忆紊乱或记忆缺失的症状，向前几天的那个小孩问起他的经历，竟是与现实出入颇大。

樱井交代完事件的后续之后，便是很长的一段沉默，坐在对面的相叶一直没有出声，低着头看着双手握着的茶杯，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我不认为是这么普通的妖怪，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对吧？」陈述的句子，却用疑问的语气，他知道对面的式神明白他在说什么。

相叶不置可否地笑笑，右手拇指沿着杯沿慢慢地划了一圈。

初秋的太阳十分宜人，把室内照得透亮，地面上像铺上了一层碎金的砂纸。相叶正好背对着阳光，光线从后方为相叶描了一小段发亮的轮廓，樱井忽然觉得对面的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正因为人类的欲望无止境，所以那个妖怪才杀不死吧？」

「正因为人类的欲望无止境......」相叶细细地重复着樱井的话，「是啊，毕竟那是它的食物......」双手端起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看着杯中漂浮在水面的茶叶，淡淡开口，「大人请放心，我们会解决的。」

樱井明白相叶是不会再继续说些什么的了，「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请告诉我吧，虽然我不会除妖，可是打架什么的我还是可以的。」

相叶点点头，心想着二宫家朋友极少，但有这样的一位已是很幸运的事了。

「听闻二宫受伤了？」

相叶把茶杯放下，水面荡起几圈浅浅的波纹，茶叶像一只孤独的小舟，在中央左右地摇晃，很快又平稳了下来，静静地，仿佛是镶在水中央。

「主人会很快好起来的。」相叶向樱井微微一笑。

离开的时候樱井才发现有人一直站在正厅通往内室的门边。那人穿着很夺目的紫色浴衣，双臂交叉于胸前，背靠着门框静静地站着。不是二宫家的式神吧，樱井心想，额间并没有家徽。

「所以说你们家就不能买一些有花纹的布料吗？」坐在木栏上的松本翘着腿，嫌弃地扯了扯身上的纯色浴衣。

「要节省家用啦。」相叶坐在走廊边上，赤脚夹着一对木屐，两腿晃晃，木屐一下一下拍着脚板。相叶看着松本假装嫌弃的表情笑了起来，「小润穿紫色真好看。」

松本翘着腿，抱着双臂，骄傲的脸向着太阳，鼻音的一句「哼」代替了类似于「那当然」之类的话语。相叶想起以前二宫给刚长出人型的松本换衣服的时候松本皱着小鼻子的模样，小小的拳头缩在胸前，死活不肯伸进二宫特意为其准备的紫色单衣的衣袖中，粉嫩的脸颊都鼓了起来，而当时的小相叶比松本大不了多少，盘着腿，细细的胳膊撑在小腿上，向前探着身体，想仔细瞧瞧小猫的样貌，伸出短短的手指正准备去戳那包子一样的双颊，却被二宫拍了拍耳朵说阻碍视线。相叶双手捂着耳朵又坐了回去，还不忘对着忙于哄婴儿的二宫也皱皱鼻子。新欢什么的，真是讨厌啊。

而那时候被相叶列入假想敌名单的包子脸，现在正坐得风情万种，仿佛还能看到那细长的猫尾优雅地摇摆。

相叶把双手撑在身后，又想了想，多久没见到这位好友了。

和煦的阳光与广袤的天空，把庭院装点成生机勃勃的模样，虽已入秋，但视野中还是满满的绿色，让人赏心悦目，仍处于盛夏阶段的小草俨然成为这个季节的主角。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松本一路上的见闻以及大野相叶在二宫家的生活，譬如松本每季会采购多少新布料，譬如大野半夜外出钓鱼的时候掉进海里，譬如相叶会在泡澡的时候闷得发慌地数起自己的脚毛。

慢慢地，两人也不再说话。

午后的风吹得很慢，温度恰到好处，夹着一丝甘甜的香气，桂花的花期快要到了。

微风的声音很舒服，沙沙的音质旋转在耳畔，相叶眯起眼睛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松本的声音再次传来，相叶听得无比虚幻「......或多或少会记起来的吧。」

「你想他记起来吗？」

相叶仍处在发呆状态，他隐约记得很久之前的一个雨夜大野也在这个地方问过他相似的问题。

庭院中的桂花树冒出了米白的花芽，沁人心脾的花香已经亟不可待地往外渗了出来。

你想他记起来吗？

想啊，怎么可能不想呢。

相叶觉得自己已经染上了人类的陋习，重逢果然会让人变得贪心起来。

相叶往后躺下，看着头顶的木梁。抬起一只手，手背靠在眼睛上，遮住了视野里蔚蓝的天。

「可是他，明明有了新的生命了......」

声音很浅，像是未睡醒的梦话。

相叶很明白，不应该对他人的新生活做任何阻碍。他可以自由地喜欢上他喜欢的人，可以有不同的经历，可以结婚，可以生子，可以拥有一个美满的二宫家。

他可以完全不受上一世的影响，拥有一个全新的人生。

相叶是知道的。

也正是因为知道二宫的新的人生可以有任意的可能性，他才会留下来，留在这个家中。

主人去世之后，式神本可以自行抹去那枚印在额间束缚着他的家徽，取回独立的生活，回归自然。然而那一天的相叶，看着正厅外走廊上大野正在逗弄二宫家的小孩，平和的午后浸泡在幼儿的欢声笑语中，阳光大好。相叶发现自己看得有些出神，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留下来。」仿佛低声自语的呢喃。

一等，便是几百年。

相叶觉得自己一直都站在北白川边，看着老去的魂魄随着川水往下，看着新生的生命逆流回归。他眺望了好久好久，等着他一直在等的人。

等着那点将熄未熄的星火，重新点燃百年的年岁与想念。

他知道川水与时光会将记忆全都带走，他知道那些回忆已经一去不复返。只是他有些意外的是，他是如此地想念那位少年。

无论是上一世，抑或是这一世。经历百年，思念不减一滴，日积月累，压在心头。

这是叫......喜欢吗？相叶一直在想。是喜欢的吧。

抬起手，往上伸向天空。阳光从指缝漏出，在相叶的眉间染上温暖。

初秋的日光，通透的，一道一道，穿过暖洋洋的微风。就像他的思念，穿过绵长绵长的时光，倾盆而下，把他淋得丢盔弃甲。

当年那个头顶竖着一对兔耳的相叶，终于慢慢明白，这世间还是会有些东西，不会随着时光流逝。

果然还是，最喜欢了啊。

相叶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样子，竖着一对兔耳，一边用力点头一边用稚嫩的童声说着无忌的话语。

喜欢得，不得了了。

喜欢得，不想再放开他了。

这样子的式神不是好式神。相叶自嘲地想。

这样子的式神真糟糕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