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入冬以来,一直未曾下过一场雪,气温却直直下降。
如此不干脆的寒冬不禁让人深感烦恼,白有了这种低温,却没有一丝气氛。
大野搓搓手,然后对着掌心哈了一口气,白雾立即在干涸的空气中漫了开来。
正要踏进正厅,却发现里面的火药味不是一般的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乖乖站在门边,双眼不断地来回瞄着对峙的两人。
「你这么做跟其他胡作非为的妖怪有什么区别。」
「我只是不想他们再欺负小和你而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相叶尝试冷静下来跟二宫解释。
「二宫家的人会用这么幼稚又卑鄙的手段吗?!」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二宫知道自己的怒气不断在飚升,也顾不上控制了。若是被发现,式神的身份就会被剥夺,可是这人竟然一点自觉都没有。
一不留意,又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刚复合的伤大概又裂开了。二宫痛苦地弯下了腰,用力地咬着唇,捂住了后腰。
相叶见状,立刻伸手握住了二宫的手腕,紧张地问道,「小和你怎么了?受伤了吗?」想用手背探探二宫苍白的脸颊。
二宫咬着唇,努力地站直,伤口本来就没做好包扎,现在又再次裂开,只有更疼了,额头冒出了一层薄汗,用力推开相叶的手,「不用你管我。」
衣袖甩到旁边的矮桌,把上面装饰用的陶器扫了下来,直直地倒向地面,哗啦地碎了一地,突然而来的声音让两人都立即安静下来。
沉默随着破碎声一瞬间扩散开来,两人都无声地站着。
二宫抬眼快速地看了相叶一眼,又立马垂下眼帘,忍着痛,绕过相叶离开了正厅。
而相叶依然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陶器的碎片,脑袋里一片空白。
张开手,看了看手掌,刚刚那人的衣袖从掌心滑过。
又慢慢地虚握着拳头。
却什么都抓不住。
冬季的余晖透过纸窗照了进来,黯淡的光线却赶不走阴影。
大野仍站在门口,看着相叶的背影,双手无力地垂在两边,低着头,无比的消沉。
「他一定是讨厌我了吧......」
声音里尽是低落。
借着烛光,可是仍然看不清自己后腰上的伤口。
二宫放弃了自己包扎的想法,拿着一块布随意地摁住伤口,只求赶快止血。布料粘到外翻的皮肉,又是一阵无措的疼痛。二宫紧皱着眉头,又抬头看着屋顶,咬了咬牙,一手捂着后腰,一手抓了抓地板。
想起刚才相叶受伤的表情,想必是比自己还痛吧。
然后又自暴自弃地加重力道摁了摁伤口,疼得咳了出来。
冷静下来以后,二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过分了。
要去道歉吗,会很尴尬的吧。二宫内心挣扎了起来。要不,明天去买多几根胡萝卜好了。
唔......让大野带给他好了......
他一定很伤心吧。二宫看着燃烧着的蜡烛,一下一下地慢慢地晃动。
我竟然推开了他的手。
相叶抱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干净的纱布和药膏。站在二宫寝室的门口,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说些什么好呢,要怎么说好呢。不断地调整着嘴角。要用怎样的表情呢。往前走了一步,又往后退了一步。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垂着肩膀。
坐在走廊木栏上的大野,双手放在脑后,靠着柱子,实在是看不下去,终于开口,「认识你这么久都不知道你这么婆妈。」
相叶耷拉着嘴角,扭头瞪了大野一眼,「我认识你这么久也不知道你这么八卦。」
相叶深呼吸,为自己打打气,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没等里面的人回应,便推开扇门走了进去。
二宫背对着相叶坐着,身旁是来不及收好了布条和胡乱卷着的纱布。连浴衣还没裹好,后腰处依然渗着鲜血,早已干透了的血迹上又染上了新血。
相叶看着那新旧不一的血色,皱了皱眉,心脏也皱了一下,没有说话,走到二宫背后,坐了下来。相叶想把二宫的浴衣褪下,二宫却按住了衣襟。两人一来一回暗自用力,最后还是二宫放开了手,任由相叶把他上半身的浴衣脱下。
相叶害怕会弄疼二宫,很轻手地为他清理着伤口。
二宫突然吸了一口气,身体僵了一下,相叶立即停住了手,说「小和疼的话要说喔。」
二宫下意识要反驳,「才不痛呢......啧相叶氏你给我轻点。」说着反手向后拍了相叶大腿一下。
这个主人在这种时候还要逞强,相叶忍不住笑了出来,鼻息碰到二宫裸露的后背,二宫怕痒地缩了一下,身体颤了颤。
相叶伸手环过二宫的腰,低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别动。」靠得很近,嘴唇几乎触碰到了二宫的耳垂,一种奇怪的感觉从那一小块皮肤传遍了全身神经,耳根随即红了起来。
二宫不知相叶是无心抑或是有意。
亦不知是相叶的手太凉,抑或是自己太热,被手心触碰到的那片区域像是要燃烧起来。
二宫突然觉得脸也有点热,便不再出声了。
本来恢复正常的气氛又微妙地安静了下来。
蜡烛静静地烧着。
屋外明明是冬夜的冷风,屋内却有点闷。
两个人不再说话。二宫咬着唇忍着痛,腰部还是不住地颤抖。相叶只好再减轻力度,仔细地捆上纱布。安安静静地处理好伤口,安安静静地为二宫披上浴衣。
相叶顺势从后面轻轻地搂住了二宫,额头抵在二宫的肩上。
二宫怔住了,不过很快又平静下来,任由他靠在自己背上。
「刚才......抱歉了。」正犹豫着要怎么道歉,却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开了口,只好用很快的速度结束了这句话,也不管背后的人有没有听清。
相叶依然靠在二宫肩上,使劲摇着头,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其实是我不对在先。」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有点轻快起来,「又不是第一次吵,你小时候不肯吃我做的麻婆豆腐跟我吵,不肯早睡也跟我吵,你还记得吗你曾经带着小兔子布偶离家出走最后还不是被我找到。」
像是打开了回忆的宝盒,一件件珍藏的宝物都跑了出来。
笑容会传染,笑意也爬上了二宫嘴角。年少时光的每件小事都被翻开,一点一滴,全都有相叶的陪伴。
从风和日丽的初春到山寒水冷的深冬,从露水沾衣的清晨到星斗满天的深夜。
他教他学画符,他却趁他睡着的时候在他脸上画兔子。他为他做麻婆豆腐,他却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麻婆豆腐全都拨回到他碗里,自己则端着一小碗白米饭小跑着溜回房间。他带他去看大野钓鱼,他搂着大野脖子趴在大野背上,差点把大野勒得透不过气来。
回忆里的阳光很美。
他已不再是当初学步的幼童。
而他却一直在身边。
相叶的声音很轻,轻得快要捕捉不了,从二宫身后慢慢传来。
他说。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和也。
二宫觉得他家的这位式神偶尔会说一些奇怪的话。
比如说霜月的那个晚上,比如说现在。
都是他不太懂的话。
如梦呓一般。
而让他更不懂的是,为什么他会这样难过。
融化了的蜡沿着烛身缓缓流下,留下一道痕,围着蜡烛堆成一个小圈,算不上明亮的烛光把房间染得暖黄暖黄。
相叶顿了顿,吸吸鼻子。
所以啊,你不要再把我推开了好吗。
二宫转过身,双手扶着相叶的肩膀,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些。
看见相叶眼眶有点红,像兔子一样。
啊不对,他本来就是一只兔子。二宫在内心小小地反驳了自己一下。
伸过手,在相叶的额间弹了一下,「你这里还印着我家的家徽呢。」
相叶吃疼地眨了眨眼,抬手握住了二宫的手,稳稳地握在掌心里。
他看着眼前的人,他的主人,不变的容颜,一如当初的少年。
他说。
你若想成为二宫家的阴阳师,我便永远是你的式神。
相叶回忆起很久以前,那位少年蹲在他面前,一只手指温柔地抚着他的额间,嘴角含着笑意,问道,「你想留下来吗?」
那时候的他头顶还竖着一对兔耳,话还说不流利,只是懵懵懂懂地认为留下来便是留在这人身边。
额间的皮肤有点痒,他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指,小小的手掌恰好能完全握着。
手腕上的伤早已好了,但仍系着那一个菱形的结。
稚嫩的童声软绵绵,但异常清晰。
他小声地说,想。怕说错话,又点点头,兔耳也点了点。
那时候也是年终,屋外软雪白皑皑一片,再过不久便是新的一年。
大野一直坐在屋外走廊的木栏上,想想那两人应该和好了吧。
月明星稀的夜空,干净且透亮,明亮的月光拥有安抚一切的力量。
有什么细小的白色的东西轻飘飘地往下落,竟是点点白雪。
大野有些惊喜地伸出手掌,看着小小雪片轻盈地落到掌心,规规矩矩完完整整的六角,小花一样的形状惹人欢喜。
雪花因为手的温度,慢慢地化成一小滩水迹,湿润了掌心。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虽有些迟,终究还是到来了。
几天过后便又是崭新一年。
-TBC-
字数破得很厉害orz 这章再加一点字其实就可以变成两章了orz
我只是为了写相叶氏几句台词 拖了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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