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是爱情故事 ]

6.

当相叶发现当年那个会跟他撒娇要抱抱会搂着他脖子奶声奶气地喊「マー君」会为了小兔子布偶不被扔掉而带着布偶躲起来的小宝贝终于进化成了一个「相叶氏你的汉字也太差了吧你别告诉我你的纸符都画成这幅鬼样啊」地对他吐槽的小恶魔的时候，他觉得他要跟他的同事谈谈人生。

而大野则很善良地稍微踮起了脚一手搭过相叶的肩膀，「没关系，反正那些妖怪也不懂汉字，」顺便附赠软绵绵笑容一个，「而且这些本来就叫做鬼画符嘛。」

相叶怕大野辛苦，就微微弯曲膝盖，「大野桑你不用这样安慰我啦…..」

相处了这么久，相叶依然觉得大野不能交流。

二宫开始接一些简单的小任务，比如说，捉猫。

准确来讲是，捉猫妖。

但是当二宫趴在屋顶上的时候就觉得捉猫和捉猫妖其实没什么区别。

面前是一只刚成精的三色猫，尾巴翘得笔直，四肢紧绷着，正恶狠狠地对着二宫。

地面的相叶很担心地抬头看着屋顶的情况，对上面的人喊道，「小和你先下来好不好，让我来捉。」

二宫没空理那位能够自如地飞天遁地的式神，他一手向前，对着三色猫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一手掏出了一叠纸符，不断地翻着。

「……相叶你这家伙写的这是什么啊……啊有了。」

好不容易找到大野写的纸符，用食指和无名两指把那张单薄的纸片抽出来，在眼前快速地画了一个之字，然后用力向三色猫甩去。纸符绕着三色猫转了一圈，像是牵着一条细绳，一拉，就把猫捆住了。

三色猫失去平衡，从屋顶摔下去。「小心！」本来趴着的二宫立刻往前扑，一只手捞过三色猫，最后连人带猫都往下坠。

二宫把猫紧抱着，闭紧眼睛，心里想着昨晚捉猴子的时候从树上掉下来到现在屁股还痛着呢。估摸着快要摔倒地面，还默默倒数着。

但是摔进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二宫睁开眼，看见的是那张熟悉的脸，眉头却皱得很深，墨黑色的瞳中尽是担心。

「小和你没事吧？」

若是平时二宫肯定简简单单就能吐槽这位爱操心的式神，只是现在，被公主抱着的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放我下来啦……」

「小和你真的没事吗？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痛？」

「没有。」

「真的没有吗？你屁股昨晚才伤过啊，让我看看有没有红。」

「不准脱我裤子！」

「……笨蛋。」

二宫双手捧着桂木盒，小心地放到水面上。

桂木盒随着浅浅的水波，一荡一荡地，缓慢地向远方流去。

二宫直起身体，双手合十，然后微微低下头，闭起眼睛。

相叶站在一旁，看着二宫安静的侧脸。

手不大，而且有点肉肉的感觉，但是指尖修得干净整洁，乖巧地并拢着在嘴唇下方。

闭着眼睛，稍长的前额碎发被风吹乱，掉落下来搭在睫毛上方。

相叶忽然有一种想用手指去逗弄二宫眼睫毛的冲动。

夏末初秋的时节，黄昏之初已泛着凉意。

余晖变淡，在二宫的头发上打上一层浅薄的金黄。

相叶想起以前也曾陪着二宫来这里放归灵魂。

那时候的二宫已经是一位立派的阴阳师。

同样的姿势。

同样的侧脸。

身形偏瘦，有点猫背，乖巧安静的身影，有让四周也平和下来的力量。

做完仪式后，会转过头对相叶说，「我们回家吧。」然后抿着嘴笑起来。

身影重叠。相叶甚至分不清眼前的是哪一世的二宫。

昨晚与大野一起坐在走廊上时，大野说当年的封印已经破了，二宫大人下的阵也坚持不了多久，而且二宫大人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小和迟早要撑起整个二宫家。

大野穿着暗蓝色的浴衣盘腿坐着，望着夜空，手里握着茶杯，抿了一口茶。

「星象也不太平，应该是冲着小和来的。」

前段时间还相当热闹的知了声现在几乎消失了。

「你也别太担心，这毕竟是早晚的事情，更何况他可是二宫和也呢。」

相叶没有出声，手里的茶慢慢变凉，原本漂浮在水面的茶叶碎片也逐渐下坠。

说不清心里的情绪，他知道二宫当初的封印已经失效，他也知道这是二宫作为阴阳师的责任。

该来的还是来了。

只是……

相叶闭起眼睛，紧皱着眉头，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地跳着。

他再也不想看到……

那人躺在血泊中，微微地睁着眼，喘着气，平时最珍惜的那件浅黄色狩衣上染上了鲜血。他不敢碰他，他怕他疼，只能小心翼翼地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那人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只有血从嘴角流出。他心快要碎了，刀割一样的疼，他宁愿那人的伤痕是在自己身上，他宁愿流血的是自己。眼前一片模糊，水汽晕染了那人的脸，他很用力地把脸上的眼泪擦掉，脸颊上眼角处染上的血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了。他弯下腰，用颤抖的手指轻轻地为那人抹去脸上的污迹，像是害怕会弄伤那人，很小声很小声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而他的手边是一把还在滴血的二宫家的剑。

他是他的式神，可是他却……

相叶紧紧地闭着眼睛，那鲜红色的一幕还是消不去。

二宫睁开眼，看着远去的桂木盒慢慢变成一个点，喃喃自语道，「不知他会不会记得回来的路呢。」

听到二宫的声音，相叶忽然回过神来，定了定神，然后走近二宫，站在他身侧，伸手为他梳理好被吹乱了的前发，衣袖滑下，露出手腕上一直绑着的麻布条。

低下头温柔地看着二宫，轻声地说，「会的唷，一定会回来的。」

二宫抬起头看看相叶，然后又迅速低下头。

相叶的眼睛有一种奇怪的魔力，直白且纯粹的关心毫不掩饰，墨黑色的瞳中仿佛有星光，一不留意就会陷进去。

陷进去了，就会出不来了吧。

真是狡猾啊。

「一定会有新的生命。」

干净平稳的声线在头顶上方，不禁让二宫感到有些恍惚。这场景似乎经历过，是在梦境中么？抑或是不知被埋在哪个角落的过往？黄昏的光仿佛照进了心里，只出现了几笔的影像忽远忽近，仅剩斑驳的光影。

是那样的熟悉。

这种奇妙的感受很快就一闪而过，便又消失不见了。

挠了挠下巴。

「嗯。」

两鬓的头发遮住了泛红的耳朵。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