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是爱情故事 ]

3.

大野到二宫家的时候，相叶已经是二宫和也的式神了。虽然那时候的相叶才刚长成人型不久，幼童的模样，也不能维持很长时间，而且不小心就会露出兔耳和圆球状的尾巴，但那时候的他，额前早已印着二宫家的家徽。

大野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开始记事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个小渔村内，自己一个人。

大野曾经偷偷跟着村民去钓鱼，他躲在树丛后，看大人坐在河边挥着鱼竿，看小孩在浅水中嬉戏打闹。但大野从来没有走出来，跟他们说，我们一起玩好吗。

他想去钓鱼，他想去玩水。他们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可是大野知道自己跟他们不同，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会吓到他们。

大野低头，看着河面自己的倒影，头顶上有一对鹿角。

大野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很久，慢慢学会了把鹿角收起来，于是他尝试融入村里的生活，只是当他感觉到鹿角又要长出来的时候，只能快步离开人群，躲回他的树丛。

有天大野捡来一根树枝，想学着那些村民把树枝做成鱼竿。

这时，他听到一把尖细的声音，「请问……」

正在埋头苦干的大野抬起头，发现面前有一位穿着浅黄色浴衣的少年牵着一个幼童正看着他。

大野往背后看看，当然这个地方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向少年指了指自己。

少年噗的笑了出来，然后挠了挠下巴，说，「其实我们迷路了，你知道怎么走出这片树林吗？」

大野点点头，站起身，抱着他那支还是树枝样子的鱼竿，转过身走了几步，然后转过头示意他们跟着他。

「……这……这边……」

太久没有人跟他说过话了，连发音都快要忘记了。

少年点点头，然后牵着幼童，跟着大野走出了树林。

在树林的边缘，少年跟他微微鞠了躬，那个幼童也学着他的样子弯了弯腰。

少年说，「谢谢你。」

大野曾经爬上私塾的围墙，和村里的小孩一起学过字，他知道这句话是表示感谢的意思。

少年牵着幼童转身离开，而大野仍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突然少年转过身来。

你要不要跟我们回家。

大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少年也没有等大野的回答，带着幼童继续往前走。大野停了一下，默默地跟在那两人身后，慢慢地走着。

他发现那个幼童的脑袋上冒出了一对长耳，而屁股后面有一个圆球状的毛绒绒的小尾巴。

大野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影子，才意识到今天忘记把鹿角收起来了。

幼童时不时会转过头偷看大野，大大的黑眼睛瞄着他，发现大野也在看他的时候，就立刻转回去，很不好意思似的往他身边的少年靠过去，少年这时会笑着揉揉幼童的脑袋，幼童的一对长耳也抖了一下。可是没过多久幼童又开始转过头来。几次之后，胆子大了起来，对大野招招手，似乎是才刚学会几个单字，嘴里一直在喊着，「快、快。」

「嗯。」

大野追了上去。

在大野帮助二宫收服妖物的过程中，被符咒捆住的妖怪很不服地对大野大喊。

为什么要跟着人类，我们跟人类根本不可能共同相处。

人类是心肠歹毒的。

可是大野想起的却是那时候的少年跟他说的那句话。

要不要跟我们回家。

他不知道人类是不是心肠歹毒，至少他知道他跟随的少年并不是。

二宫把收回来的妖怪的魂魄放进一个桂木制的方形容器，盖上盖子，带着大野和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相叶来到城郊的北白川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容器放进河水，让它随着河水流向看不尽的远方。

二宫双手合十，闭起眼睛。

魂魄随着河水往下流，川河会洗净魂魄的污秽，洗却前世的记忆，这样它才能获得新生。

微风拂过水面，划出涟漪。

二宫静静地开口。

其实呀，北白川是一条很冷漠的河流。

只有记得回家路，沿着河流往上走回来，才能踏上洁净的轮回之路。

阴阳师虽然也是人类，却因在除妖的过程中会染上妖怪的灵气，寿命比普通的人类要长。

所以在二宫母亲离世之时，二宫父亲依然保持着壮年时的模样。

大野曾经见过二宫父亲独自一人坐在二宫母亲生前的寝室里，怀里抱着亡妻的旧衣物。正值浓春初夏，天气好得要命，庭院里的樱花瓣飘进屋里，安静地停在二宫父亲肩上，阳光照了进来，窗框上像是镀上了金箔，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声地说。

若能相伴终生，那该多好。

大野不确定二宫父亲是不是知道他正站在门外，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对谁说。

很久之后，他看见已是满头白发的老人模样的二宫坐在走廊上，头靠在早已成年的相叶肩上，缓缓地闭上眼，相叶微微侧过头，在他头顶珍重一吻。

那时候的大野忽然明白了当时二宫父亲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落樱，也是同样的美。

-TBC-